此事不小，稍有不慎，便是性命难保，石崇武有此疑虑，亦是十分正常的。

张焕便道：“曩者，吕文焕镇守襄阳，与蒙古对抗近六年之久，因此丧生的蒙古将士，可谓是多不可数。可在阿里海牙说降他后，依旧委以重任，命他攻打鄂州，因此他才得以立下赫赫战功，风光无限。若是蒙古多行等过河拆桥之事，天下又有谁人信服呢？”

石崇武虽是流民中人，倒也知晓吕文焕的事迹，稍加权衡，心中已有倾向。

张焕又进一步道：“至于……你如今的部下，想必都是因为宋庭无道，鱼肉百姓，兼之两国交战，这才流离失所，变作流民。在他们看来，只要吃得好、喝的好，在谁手下做事，想必都不是问题吧？”

石崇武凝神思索，并未答话。

张焕疑心他迟疑不定，又道：“只消得你掌控险马岭，不与蒙古为难，这险马岭上的金银珠宝，我们可以承诺分毫不取。”

险马岭上，原本就有不少的积蓄，加上蒋相种带来的几箱金银珠宝，以及他们这十年来劫掠到的，财富之巨，只怕难以想象。

石崇武此前还踌躇不决，一听此话，怦然心动，忙问：“当真？”

张焕笑道：“自然。”

石崇武疑道：“你是汉人，虽是替蒙古人办事，只怕地位不高，纵然你答应我，蒙古人却未毕答应。”

“他们既让我来，自然全权授予我，岂能不作数？你若不信，我可当着你的面答应你，待你主管险马岭后，倘若有蒙古兵强要上山，或是扬言接管此地的，你只管杀了便是！”

石崇武吃了一惊，竟没想到张焕有如此大的权力。

便是姜海晏，也不由得背脊发凉。

石崇武惊叹过后，仍有顾虑，道：“如今我手下部众虽多，但比不过大哥。何况大哥还有本部兵士，战力岂是我手下这些人能比的……”

张焕笑道：“你既说到这里，想必你心里其实早有谋反的打算，是也不是？”

石崇武老脸一红，没有回应。

张焕接着道：“这一点，我既来招安你，自有手段。”

石崇武竟已放低姿态，道：“还请指明。”

“早前我曾与你说过，蒋大当家手下人马分为两批，一批是他的本部兵马，对他可谓忠心耿耿，自然是一股劲敌。但另一批土匪，却是早有异心。石二当家，你可以先派心腹手下，暗地里打听那些土匪的意向，若是觉得靠得过，即可秘密召见。蒋大当家的本部士卒驻扎在北边，届时你联络蒋大当家手下那些有意投靠你的土匪，与他们里应外合，突然发难，北边的士卒，绝对来不及救援。等他们赶到，蒋大当家已经授首，他们群龙无首，又能拿你如何？”

石崇武若有所思，点头道：“此计甚妙！”

张焕道：“如此，代价也是最低的。”

石崇武已彻底下定了决心，问道：“何时行事？”

张焕略微一想：“只怕游说蒋大当家手下的土匪，还需要一两日时间。既然如此，我便在山上多待两日，待我走时，蒋大当家势必会设宴款待。届时将你们邀请过来，正好行事。”

石崇武却又皱起眉头，道：“此计虽妙，但老三一根筋，一意与蒙古人为敌。我若向大哥动手，他势必会相助大哥！”

张焕摆手道：“无妨。你行事之时，决口不提蒙古参与此事，只说蒋大当家近来不与蒙古人争斗，显然是是有意投诚蒙古。顾三当家虽然念在蒋大当家当年劫走金银珠宝一事，不会信你信得彻底，却也有事实摆在眼前，无可辩驳。依我看来，他最大的可能，便是置身事外，两不相帮。等你拿下了蒋大当家，顾三当家手下人马又早已折了大半，那时如何还能斗得过你？”

石崇武嘴角上扬，忙道：“是也！”

说着，他便端起酒杯，对张焕道：“多谢阁下指点迷津！”

张焕也端起酒杯，却见一旁的姜海晏神色阴沉，极为不乐，便道：“大事可成，姜兄弟何必闷闷不乐？”

一句话，忽将姜海晏点醒。

他的血海深仇是必报不可的，即便张焕真是替蒙古人办事，他此时也决计不可能半途而废、反过去救蒋相种。

想到此节，姜海晏也端起茶杯，与二人一同饮尽。

只是，他并未展颜，毫无欢喜神色。

事情已经商榷完毕，张焕便叮嘱道：“游说蒋大当家手下之人，非同小可，还请石二当家务必小心为上，切不可走漏了半点风声。毕竟，我是将全部筹码，都压在你这里啦，可不想因为一些小的疏忽，导致前功尽弃，还将性命都搭在了这里。”

石崇武抱拳道：“好说好说，此事我必定小心操办，绝计不连累了你二位。”

张焕道：“既然如此，我们便先告退啦，不然待的时间久了，只怕大当家又要对你起疑心啦！”

石崇武也不多留：“即是如此，请便。”

二人一块走出大堂，石崇武待要相送，却被张焕劝住，倒也作罢。

因身后尚是仲和堂，周边还有诸多土匪在场，姜海晏不便多话，于是什么也没说，一直沉着脸，走了一程，直至身后再无土匪踪迹，他这才质问张焕道：“你真是替蒙古人办事？！”

谁料张焕一听，“噗嗤”一声，笑道：“你不是已经知晓我的底细了么，为何还问？”

姜海晏疑道：“你方才说话时，底气十足，不像有假。万一，是你之前骗我呢？”

张焕骂道：“真是傻子！”

姜海晏面有愠色，道：“我不过是求证一下罢了，你又何必辱我？”

张焕不以为意，道：“你不是傻子，谁是傻子？我若说时，底气不足，那石崇武如何信得过我？”

“这……”

张焕又道：“此前蒋相种怀疑你的身份，你不也与他信口胡诌了一通么？你且再仔细想一想，我虽假托了蒙古人的身份，但说过的话，有什么是特意帮衬着蒙古人的？无非只是那石崇武深陷其中，将我当成蒙古的使者、以为那些话都是蒙古人让我转述给他的罢了。实则，那些话，无不是为了清剿这群土匪。”

姜海晏道：“你原本是为了清剿这群土匪而来，可按照你的法子，石崇武以最小的代价侵占险马岭，他一家独大，仍算不上是清剿。而他答应你的，是不与蒙古人为难，如何不是帮衬着蒙古人！”

张焕叹了口气，正色道：“难道你没发觉，其实说给石崇武的法子，还存在一个极是致命的破绽么？”